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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appydog (天狗之重出江湖), 信区: WarAndPeace
标 题: [转载] Bloodknife之造酒传奇（完整版）
发信站: 南京大学小百合站 (Tue Feb 25 19:40:02 2003)
【 以下文字转载自 ID 讨论区 】
【 原文由 happydog 所发表 】
"好山。"龙王山前，明湖之畔，百合酒坊旁，一个相貌粗豪、腰佩长
刀的华服大汉两手背负，头颅高昂，摆出一付如渊峙岳、高深莫测的做作
pose，仰望云雾缭绕的山巅，悠然道。
"果然好山。" 华服大汉身边陪立的一个身形委琐、獐头鼠目的锦衣
人随即一脸谄笑，应声附和。
一阵清冷的长风掠过。
"好风。" 华服大汉的衣襟随风拂动。
"果然好风。" 锦衣人如应声虫般。
"好水。"华服大汉转身面湖，眺望一池秋水。
"果然好水。"
华服大汉环视四周，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好山水，好风水。"
"果然好山水，果然好风水。" 锦衣人随之谄笑着连连颌首。
"就定在这里。"华服大汉一瞥锦衣人："敢扑先生，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锦衣人恭恭敬敬应道："属下遵命。"
这两人对话的时候，我正挑着一担从明湖汲来的水从离他们不远处走
向百合酒坊。
华服大汉淡然看了我一眼。
锦衣人也漠然看了我一眼。
他们的表情显示出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象他们这样子有身份的江湖名人又怎么会把一个贫寒的酒坊小伙计放
在眼里呢？
身着粗布短衣褂、赤脚穿草鞋、满身污垢、呆头呆脑的我正是在百合
镇百合酒坊里面打长工、干粗活的一个小伙计。
一个象我这样子的贫寒小伙计又怎么敢壮起胆子主动去跟外表豪阔尊
贵的客人搭讪套近乎呢？
所以我只是怯怯地远远地望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低头闷声不响挑着
水桶走向百合酒坊。
"Bloodknife与MrGump怎么忽然来到这种小地方？"这个疑问只在我
的脑子里面闪了0.4秒钟便被我掐灭。
我已不想对江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有好奇心。
华服大汉施施然踱步朝百合镇上走去，锦衣人紧随其后。
他们完全认不出我了。
我压根也不想要他们认出我究竟是哪一个。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你给我死快一点，磨磨蹭蹭的，小心又被那个死猪头骂得你猪血淋
头！"我挑着水还没有踏进百合酒坊生产车间的后门，半掩的门里便传出
一句不耐烦的吆喝。
高大敞阔而又昏暗破旧的平房里，乱七八糟地安放着许多器物。一个
相貌丑陋的马脸汉子正蹲在巨大的灶台前，往巨大的灶膛里添着柴火。灶
台上，架着一个巨大的铁锅，锅里垛着一个将近一人高的巨大的木甑，甑
上冒着腾腾热气。
吆喝我的丑陋马脸汉子名叫10001，跟我一样，是百合酒坊里面的打长
工的一个伙计，由于他做事笨手笨脚，加上脑筋似乎总是稀里糊涂，所以
百合镇上的人们都叫他"大笨笨"。
我慢慢地一桶一桶把水倒进屋角半埋在地下的一个巨大的水缸里。
"你就不能快一点？！锅里都快没水了！"10001抬起头又朝我吆喝起来。
我连忙提起水缸旁一个直径有半米的大水壶。
他在百合酒坊打工的经验值比我多得多，这就使他有了吆喝我的资格。
我给锅里添上水，放下大水壶，从灶旁的柴火堆里抽出几根木柴扔进
灶膛。
见我开始工作，10001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一呀摸呀二呀摸，摸到MM的头发边……"他哼着黄色小调，摇摇摆摆
地走到一个刚出酒还没来得及装坛的酒缸前，用小木勺舀了一勺酒倒进口里。
哼黄色小调与酗酒，是10001的平生两大嗜好。
"Kick！"随着一声暴喝，通往前台酒吧的生产车间前门处忽然出现一
个臃肿至极的身影，一闪便到10001身边。
形似肥猪，动若脱兔！
"Kick！老子在前面坐台忙得要死，你TNND不但不来帮老子，反倒有
闲心在后面唱小调偷酒喝，看来这份工你小子是不想打了！"超级大胖子凶
神恶煞地死命揪着10001的耳朵。
"掌柜的饶命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10001一脸痛苦不堪地被大
胖子揪进前门。
我装作啥都没看到没听到。
老板教训员工、掌柜的教训伙计，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更何况这样子
的场景我一天要看到听到不下十几次。
那个奇胖无比的超级大胖子，正是10001口里的"死猪头"、此间百合
酒坊的CEO、百合镇镇级先进个体工商户--ZeeGee。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酒坊里面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哔哔啵啵的柴火燃烧声与哗啦哗啦的沸
水烧开声。
随着蒸腾的白气，灶台上的大木甑里飘出高粱饭蒸到半熟时弥漫的清
香。
我静静地环视这间高大敞阔而又昏暗破旧的平房。
那是堆放大米、高粱、粟子这些原料的粮仓。
那是用来浸米的米缸。
那是摊冷熟饭的晾场。
那是搅拌酒曲的陶缸。
那是装酒醅的烧锅。
那是一个挨一个的酒窖……
这里，就是我的安身之所--百合镇百合酒坊。
百合镇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小镇，在朝廷颁布的朱思本所绘《长江三角
洲舆地图》上，压根就没它的标识。可它却是搭船过江东赴金陵的必经之
地，往来流动人口整日不少。百合酒坊就在百合镇的一角，为镇上大小三
七二十一家客栈、酒店、餐馆供应绿色含酒精兑水饮料--百合清酿。
两年前那个严寒的清晨，我被百合镇上的居民发现时，正昏迷在雪地
里，褴褛的衣衫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醒来后，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ZeeGee那张大肉脸。
"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问我。
我茫然地摇摇头。
"不如你留下来在我的酒坊里面打工吧，管吃管住。"他说。
我点点头，因为我确实已无处可去。
就这样，百合酒坊里面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伙计。
此后的日子，我整天忙着担水、劈柴、烧火、蒸饭、拌曲、取酒、装
坛、送货……几乎一刻都没得歇息，并且随时准备聆听ZeeGee的痛骂与10001
的吆喝。
唯一的消遣是在晚上昏昏欲睡中似听非听地与10001一道听ZeeGee唾
沫横飞地一遍又一遍吹他当年金盆洗手前纵横江湖的故事。
对他的故事，我实在压根没得任何兴趣，可是我还得装做在听，因为
他是掌柜的。
他确实管了我的吃跟住。
吃的是造酒剩下的冷饭团子，住就是在灶台打地铺。此外连一个铜板
的工钱也没有。
"Kick！还想要工钱？你莫忘记当初老子救过你的命！"他曾振振有辞
地对我说。
这样子的日子，过得辛劳、简单而平淡。一过，就是两年。
其实现在的我已经习惯并且喜欢上了这样子辛劳、简单而平淡的日子。
因为啥都可以不再想，只需要机械地卖苦力来换一口饭吃。
再也没有血腥、暴力、杀戮、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争名
夺利。
这里已远离云诡波谲的江湖。
而我，早已厌倦江湖。
"劈啪"，灶膛里一块树根燃烧发出的声响打断了我对往事的回顾。甑
里的高粱饭似乎快要蒸熟了。
我走到一个发酵了七天的酒窖前，揭开上面的盖子，用一根竹棍搅拌
了一下。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新鲜的浓烈的有些刺鼻的酒香。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
是的，这就是我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美好时刻。
在恍惚中、在心无杂念中触碰氤氲的酒香。
在酒香中心境澄明地微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MrGump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下午。那时我正在酒坊里面把
已经摊冷的高粱饭倒进一个大陶缸里，然后倒进500克酒曲，再起劲地把它
们拌匀。
"百合酒坊要关门了。"在前台酒吧帮工的10001溜了进来，瓮声瓮气对
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
"有个外地大老板要来我们镇上投资，打算征下这块地。现在镇政府的
人正陪着他在跟掌柜的谈。"他显得有些沮丧："我们快要下岗了！"
事关饭碗，自不可等闲视之。我放下手里搅拌酒曲的竹铲，跟着10001
从通往前台的酒坊前门溜到酒吧后门。
百合酒坊的建筑格局是标准的"前店后坊"产销一条龙格局。后面是生产
车间，前面则是一个酒吧。酒吧除了供应自产百合清酿以外，还兼卖臭豆腐、
茴香豆、咸鸭蛋、盐水鸭等小食，平素酒客还不少。
我一眼便看到了身着锦衣的MrGump。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高凳上，脸露不屑的笑意，一付小人得志反客为
主的样子，看着ZeeGee跟一个人争吵。
"我讲了多少次了，镇上正在大搞招商引资，好不容易才有敢扑先生他
们主动上门来投资建分舵，大老板Bloodknife昨天还亲自来视察看了地。"百
合镇副镇长danial面红脖子粗地对着ZeeGee叫："不就是征你这块地么，又
不是不给你补偿！"
ZeeGee两眼一翻："我辛辛苦苦挣下这块地开起这个酒坊，容易么我？！
补偿？你补偿得了几个钱？我讲了不卖就是不卖！"
danial气急败坏地吼："你不卖？你不卖我派人拆了你这烂酒坊！"
"啪！"ZeeGee一拍吧台："你敢！我是有地契的！你要是敢乱来，我到
州、府告你们违反土地承包三十年不变的朝廷政策！"
一见势头不对，站在一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百合镇政府女秘书TianCheng
连忙插了进来。
她先朝danial飞了一个媚眼，柔声道："镇长先不要生气嘛~~~~有话慢
慢讲的好~~~~"又扭头给了ZeeGee一个下台阶："要不，猪掌柜的先考虑考
虑好不好~~~~"
MrGump站起身，一脸傲笑。
"今天中午我们大老板，也就是威震江北的白道大侠--血刀门门主Bloodknife
——临走时指出，在百合镇建立我们的分舵，那是给你们百合镇天大的面子。”
他对着ZeeGee，却又故意两眼望天，慢慢悠悠道：“你这块地，我们是征定了。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我们血刀门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出门时，MrGump狞笑着补充了
一句。
他没看到ZeeGee眼露的凶光与握紧的双拳。
他原先没见过ZeeGee，也不知晓ZeeGee从前的身份。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原本疏离已久的江湖脑筋开动起来。
以一柄血刀纵横江湖、号称“刀中至尊”的齐鲁白道名人Bloodknife看
来不甘寂寞，网罗少林嫡传弟子MrGump等人开山立派，已经成立了所谓的
“血刀门”。
那么，他们要到百合镇这个小地方来建立分舵意欲何为哩？
答案好明显：他们要以这里为通道，把势力挺进江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ZeeGee气鼓鼓地转过他庞大的身子，阴沉的表情使他的大肉脸看上去
就好似天上的一团乌云。
"Kick you to death!"他发现了藏在吧台后面的我跟10001，不禁把
一腔怒气发泄在我们头上："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还不死回
去干活？！小心老子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
10001跟我赶快溜回酒坊。
"靠！那些外地人凭什么想征地就征地？！""就是！猪掌柜的，偏不卖
给他们！""对，猪掌柜的，不理睬他们！"我听到几个酒客七嘴八舌地对
ZeeGee表示他们的支持。
回到岗位，我接着起先的工作把大陶缸里的高粱饭跟酒曲拌匀，淋上水，
然后盖上缸盖。这道工序算是完了，它们自会慢慢发酵出酒醅。
10001蹲在巨大的灶台前，一边往巨大的灶膛里面扔木柴烧火，一边自
言自语："这个地可卖不得。酒坊要是关门了，我就要下岗了。我要是下岗
了，就没饭吃了。我要是没饭吃了，那就……TNND，杀千刀的血刀门！"
我懒得搭理他，一勺勺把米缸里浸好的高粱米舀进灶台大铁锅上垛着
的近人高的大木甑，再提着大水壶举过头顶，把水倒进甑里面。
我边倒水边想心事。
昨天Bloodknife带着MrGump来看了地，今天MrGump便带着镇政府的人
来谈征地，这说明血刀门已经跟镇政府达成了征地建分舵的协议。
MrGump受Bloodknife指派具体操办征地的事，那他一定会不择手段要
完成这个任务，要不然在Bloodknife面前交不了差。
看来血刀门对这块地势在必得。
而ZeeGee不愿意把地卖出去。
这意味着ZeeGee、意味着百合酒坊惹上了麻烦。
那么，我该不该出面帮ZeeGee哩？
结论只有一个：不该。
福祸只为多开口，是非只因强出头。
既非江湖人，不问江湖事。
我既然早已经远离江湖，那就犯不上为了帮ZeeGee对付Bloodknife、MrGump他们而
再沾惹上江湖上的是非。
江湖上的是非岂是那么好惹？一但沾上，我就可能暴露以前的身份。一
暴露以前的身份，昔日的恩恩怨怨定会好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滚滚而来又将
好似附骨之蛆如影随行。
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帮ZeeGee这个猪头压根不值得。
ZeeGee与我何干？
讲穿了，我只不过是百合酒坊里面一个打工的小伙计而已。
就算是ZeeGee最后迫不得已被血刀门压服而卖出掉这块地、百合酒坊
倒闭，小爷我大不了卷铺盖走人好了。虽然我并无铺盖好卷。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哪里不是打工？
那就让ZeeGee好自为之吧。
正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夜渐深，风清冷，秋意浓。
ZeeGee被他的几个狐朋鼠友拖到镇上的丽秋院吃花酒去了，留下我在
酒坊里清洗陶缸、10001在酒吧招呼客人。
"又来了三个客人，你再煮几壶酒。"10001从前门探出头。昏黄的油灯
光把他的脑袋衬照得象个传说中的马面妖怪。
我把一个专门用来煮酒的敞口烧锅架上灶台火膛，往里面舀进三四斤浅
白色的水酒，再从柴火堆里抓了一把蒺藜塞进灶膛，待引火烧旺以后又往里
面加了几根木柴。
这些柴火应该足以把这锅酒煮开了。
火势渐猛。望着烧锅上方飘着酒香的蒸腾水气，我不由打了个哈欠。一
天忙下来，着实有些困了。
就在这时，前台酒吧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骂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有人惹事来了！"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面一闪。我随手抓起一个锅盖盖
上烧锅，直奔酒吧去看个究竟。
"TMD！你还讲小菜里面没苍蝇？！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烛
光下，一个汉子朝10001怒吼，他的左手两指拈着一点什么东西，右手劈头
扇了10001一个大耳光。
"这分明是个黑店！"旁边一个汉子拍案而起，一掌之下，一张酒桌竟然
被他拍得散了架。
"拆了它！"另一个汉子抄起一张长凳，砸向吧台，把吧台上放着的碗碗
罐罐砸得稀烂。
"你们……你们怎么不讲道理？！"10001捂着被扇的脸，呲牙咧嘴地说。
话刚出口，他便被一脚踹到吧台旁的酒吧后门边。
"砸！"三个汉子一齐出手对付起酒吧里面的桌椅板凳。
10001从地上爬起，居然还笨得想冲上去阻拦。
我心里微叹，伸手把他按住。
从那三个汉子的出手，我看出他们都是武功已有一定火候的练家子，10001
若是冲上去，只会变成他们练习散打的活靶。
莫非，他们是MrGump的人？
那就任他们砸吧，反正砸烂的又不是我的东西。
乒乒乓乓稀哩哗啦之后，三个汉子终于住了手。
"你们这家店还是趁早关门的好！"他们出门时，最先借故闹事的汉子冷
冷地说。他的这句话似乎在印证我的想法。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我靠！"ZeeGee流哩流气地哼着小
调从丽秋院回到百合酒坊时，看到的是一个好似被洪水洗劫后的场景。
听完10001颠三倒四的叙述，ZeeGee令人奇怪地居然没有象我预计的那
样子破口大骂我们两个是连家都守不住的废物。
"这是血刀门干的。"他只是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面挤出这句话。这个判
断跟我不谋而合。
MrGump派人来砸场子的意图自然是发出一个警告，意在要ZeeGee识相让
出百合酒坊这块地。
沉默了半晌，ZeeGee呼出一口长气，似乎在对我跟10001讲话，又似自
言自语："我金盆洗手已经六年，散尽浮财，躲在百合镇开个酒坊，就是为了
图个清净，不再沾惹江湖上的人事纷纭。想不到我不惹江湖人，江湖人却会
来惹我。"他的语调竟有些许感伤。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语调大变，似已下定决心："那好吧，我要血刀门
那伙兔崽子看看老子好不好惹！"
他的眼睛里面射出一股寒光。
收拾残局，勉强把酒吧恢复原样，时辰已过三更。
我忽然想起酒坊的灶台上还垛着一烧锅酒。
灶膛里面的火焰早已经熄灭。我揭起锅盖，锅里的水酒已经被煮得只剩
一半。
有股淡淡的异样的香气传进我的鼻子。
是酒香，但又浑然不是平素里水酒的气味。
这酒香尽管若有若无，但比水酒的气味显得更悠长更醇香。
我凝视着手里的锅盖。锅盖上凝结着薄薄一层水露。
这股酒香正发自于这层透明的水露。
我用手指沾了一些水露舔了一下。
是酒。但又浑然不是平素里水酒的滋味。
水酒的滋味没有这么刺舌这么清洌这么醇厚。
我心念一动。
毫无疑问，这层水露来自于水酒煮开后蒸腾出的水气。水气附在锅盖上，
冷却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莫非，水酒的精华就蕴藏在煮开后蒸腾出的水气里面？这种水露或者讲
酒露岂不就是水酒的精华？
那么，是不是可以用这种蒸馏的办法收集更多更多的酒露，造出一种全
新的、超越一切水酒的酒来哩？
我忽然意识到我完全有可能正在接近于开创一个造酒的新天地。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自小以来，除了琴棋书画花鸟虫鱼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哲学历史政治军事
法律经济逻辑堪舆化学物理医学心理建筑气象数学生物这些学问之外，还有
一门技艺曾经让我潜心思索细心琢磨魂牵梦系如痴似迷。
那就是武功。
现在又多了一门：造酒术。
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到中午，我在砍柴、烧火、煮饭、拌曲、兑酒的百
忙之余，一直都在百合酒坊里执着地思考头天晚上的发现，构思酿造新酒方
法的程式模型，策划如何躲过ZeeGee的监工与10001的告密来进行酿造新酒
的实验。
可是ZeeGee这个死猪头却无情地干扰了我的研究思路。
刚过中午，他便命令我跟10001都放下酒坊里的工作，到酒吧里面去帮
他招呼客人，因为客人来得比往常多得太多。
酒吧里面一共有九张桌子，其中八张面前都坐满了客人，只有一张孤零
零地空着。
来的客人都是百合镇上的居民，他们一边呡着酒，一边低声聊着天，眼
睛不约而同地时不时望向门外，眼神里面有期待、有好奇，似乎都在等待着
什么。
我用脚指头都想得出，他们象是在等待看戏一样等着MrGump出现，等着
看ZeeGee怎么样应付MrGump。
ZeeGee自己无疑也在等待。
MrGump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面。他的身后跟着三个汉子，正是头天
晚上砸场子的那三个人。
没有镇政府的人相随。
10001连忙凑到ZeeGee身边："掌柜的，就是后面那三个人砸的店！"
ZeeGee从鼻孔里面冷冷地"哼"了一声。
"掌柜的，考虑得怎么样了呀？"MrGump皮笑肉不笑地走到ZeeGee面前。
"五个字--老、子、不、同、意！"ZeeGee斩钉截铁地回答。
MrGump脸色变了："那你就是故意想跟我们血刀门作对了啰？"
看客人丛里一阵鼓噪："猪掌柜的凭啥要把他的地让给你们？""就是！
买卖自愿！莫非你们还想强买强卖呀？！""坚决支持猪掌柜的！" "re！"
"sp！sp!"
人丛里面，一个名叫Raphael的百合镇里著名泼皮更是大声叫唤："我靠！
你们江北人要到我们百合镇来抢地盘？！滚出去！"
MrGump似乎对这样子的场面早有准备。
他的脸上堆起故作亲切的假笑，装模做样地对看客们团团作了一个罗圈
揖："各位乡亲，我们血刀门乃是天下名门正派，是在江湖上享有崇高威望的
白道社团。我们的主要业务范围是保安业讨债业房地产开发业还有合法赌博
业合法性服务业。此番来到百合镇投资建立分舵，目的就是要帮助大家致富
奔小康维护百合镇社会稳定。只要分舵建成开业，我们将广招门众，吸纳社
会剩余劳动力，为大家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解决下岗问题。血刀门的宗旨
就是'有福同享、有财同发'，我们将提供优越的工作条件跟优厚的工作待遇，
到时候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看客们骚动起来："哇！好事呀！""啥时候可以报名呀？""月薪几多？"
"升职快不快呀？""我现在就想报名！""我也要报名！"
Raphael似乎为他刚才叫嚣要血刀门滚出百合镇而感到后悔，"我可不可
以报名呀？"他有点怯怯地问。
"当然可以的了。"MrGump回敬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
兴奋之下，Rephael不禁振臂高呼："坚决支持血刀门建立分舵！"
一时之间，"支持""sp"声不绝于耳。
人们全然忘记了几分钟之前他们还站在ZeeGee一边。
ZeeGee脸上的肥肉有些痉挛。
"Kick!!!!!!"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肥胖臃肿的身躯冲到MrGump
面前，伸拳对着MrGump的鼻子："你给老子滚出去！！！！"
仿佛事先已经排练过一般，MrGump身形晃动，迅疾退后几步，他的三个
手下冲了上来。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三个汉子口里叫着，却各自飞出一只拳头从三个
相辅相成的角度击向ZeeGee的脑袋、胸口跟腹部。
随着几声怒喝，人影纷飞。
也许现场只有我跟MrGump看清楚了，攻击ZeeGee的三个人反被他用闪电
般迅猛的直拳、刺拳加勾拳击中脑袋、胸口跟腹部。
三个汉子全被ZeeGee打得飞起来，落地时还撞倒了几个看客。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MrGump眼中掠过一丝惊异，直视ZeeGee："好身手。"
四目对视，锋芒毕露。
"接我一招！"MrGump暴叱，身形扑出，双掌在身前挥出劲气逼人的一阵
掌雨，竟似已将ZeeGee臃肿的身躯全盘罩住。
正是MrGump的成名武技、少林嫡传杀招--饿狼扑食！
"你去死！"ZeeGee低吼，身躯迎前。
有些武侠小说喜欢把武林高手之间的较量写成"大战几百回合"，令读者
眼花缭乱，然而这不是事实。
高手实战对决，往往几招甚至一招定胜负。
一击必杀！
间不容发之际，ZeeGee双拳已破开MrGump掌影，命中他的两手肘关节。
余势催发，ZeeGee肥头大耳之肥头顶上了MrGump胸腹之间。
"啊~~~~"MrGump惨呼着被顶飞出百合酒吧大门，仰面摔倒在地。
"金刚猪手！猪头功！你，你是~~~~"他喷出一口鲜血，艰难地缓缓坐起
，满脸惊惧。
看客们的脸上同是一片惊疑，10001也不例外。
整个百合镇上，也许只有我才真正知晓看似形若肥猪的ZeeGee原是一个
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只有我才清楚他原先的江湖身份。
10001虽然曾经听过ZeeGee自吹过一点江湖往事，可是他只是把那些故
事当作是ZeeGee编造的梦话。
"只要老子我还在百合镇一天，你就休想从老子我手上征到这块地！"ZeeGee
傲然地面对挣扎在地的MrGump。
看客们默然地用各种复杂的眼光望着屹立如肉山的ZeeGee。
眼光里有惊疑。
有敬畏。
有胆怯。
也有敌意。
因为ZeeGee好象已经打破了他们加盟血刀门、获得优越工作条件跟优厚
工作待遇的梦想。
* * * * * * * * * * * * * * * * * * * * * * *
"MrGump虽然被打跑了，可是血刀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夜已深，送走
最后一批酒客，百合酒吧关门打烊的时候，ZeeGee站在门口，神情阴沉地凝
望着门外无边的夜色。
10001表情惶恐："那可如何是好呀？掌柜的，你不会把地卖给他们吧？
要是卖了，那酒坊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呀？"
ZeeGee没有答话，竟有几分意兴阑珊的样子，白天里击败MrGump时的豪
气此刻已不复存在。
我亦默然，眼前似乎看到了Bloodknife的粗豪身影。
也许，ZeeGee坚守百合酒坊的信念在这一瞬间有了动摇。
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不是比白天变得更脆弱无助？只有在这个时候，
ZeeGee才暴露出他内心里面软弱的一面。
他不可能想不到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毕竟是无法跟血刀门抗衡的，那无异
于以卵击石。
尤其是还有那柄刀。
Bloodknife--纵横天下杀人无数的血刀！
MrGump已败，那柄刀迟早也会出现。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语调低沉。
我蓦地猜想，或许ZeeGee已经作出了决定，只要血刀门出的价钱合适，
那便不妨退让出酒坊土地。
如果是这样子，那么我就得抓紧时间实验制造新酒，要不可能没等新酒
造出就失去了百合酒坊这个实验室。
所以，第二天上午，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ZeeGee。
"嗯？有这等事情？"他眼睛一亮。六年的酒坊老板生涯使他在刹那便想
到了新酒可能带来的商机："那你尽管去实验。"
ZeeGee把10001赶到酒吧去招呼客人，而他自己留在酒坊里面看着我操
作。
我把一个烧锅架到灶膛上，舀进满满一锅水酒，再把一个空烧锅倒扣在
上面，锅底再垛上一个装满的冷水的大水壶。两个烧锅之间，斜斜地插根竹
管。
我的思路是这样子的：水酒烧开，水气蒸腾进倒扣的烧锅，在锅底遇冷
凝结变成酒露，酒露顺锅壁下淌，经竹管流出，滴到竹管下方的瓷碗里面，
完成造新酒的基本过程。
近两个时辰之后，瓷碗里面有了小半碗酒香扑鼻的酒露。
ZeeGee端起瓷碗，慢慢地呡了一口。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灶膛上的烧锅。他的表情就好
似一只看到了猪食的猪。
"你是个天才。"他把瓷碗放回竹管下方，喃喃地说。
来百合酒坊两年，这是他第一次表扬我。我受宠若惊得有点晕眩。
"掌柜的，不好了！"10001的惊呼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他出现在酒坊前门，随后便被人一把推开。
一干人鱼贯走进酒坊。
"KiaKiaKia~~~~ZeeGee、猪帮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否？"打头的人
豪笑着。
来者相貌粗豪，身穿华服，腰佩长刀。
ZeeGee的瞳孔收缩。
Bloodknife！没想到他来得竟这般快！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进来的人错落着站了近半个屋子。
Danial带着TianCheng来了。Raphael等众酒客泼皮也来了。
MrGump连同他的那三个被扁的手下恨恨地瞪着ZeeGee。
还有三两个刀手打扮的人跟在Bloodknife身后。
"呵呵！"Bloodknife一脸笑意，悠悠道："昔日盗遍大江南北、财色兼
收、无恶不作的黑道'猪头帮'帮主ZeeGee失踪六年，想不到躲在这里开起了
酒坊！"
看客们哗然："难怪这个猪掌柜的武功这么好，原来他竟曾是个江洋大盗！"
ZeeGee脸色阴晴未定："我早已经金盆洗手散尽浮财退出江湖。隐居百
合镇开酒坊，不过是求个心安清净，门主见笑了。"
"哦？"Bloodknife的眼睛里面忽然透出逼人的锋芒："你金盆洗手退出
了江湖？那这两年江北七十九起杀人抢劫强奸民女的无头案是谁做的？！"
ZeeGee茫然皱眉："无头案？"
"KiaKiaKia~~~~"Bloodknife仰头长笑："ZeeGee！你还敢装蒜？洒家
已经查清，你表面上隐居，其实背地里仍在做黑道勾当！"
ZeeGee怒极："Kick！我终日不出百合镇，所有的人都看得到，你休得
信口雌黄！"
Bloodknife眼光如锥环视四周："谁能做证？谁来做证？"
逼视之下，连终日泡吧目睹ZeeGee不离百合镇的Rephael等众多酒客竟
无一人挺身而出为他做证。
"那你也拿出我做黑道勾当的证据！"ZeeGee厉声道。
"洒家就是证据！洒家讲的就是公理！"Bloodknife脸一板："洒家乃著
名白道大侠，你不过是一个黑道贼寇，天下武林难道不信洒家还信你不成？！"
他神情肃然，一脸凛然正气："此次洒家前来，就在为了清除你这个武
林败类，替天行道、匡扶正义、除暴安良！"
我完全明白了Bloodknife的心思。
最起码这两年，ZeeGee压根没机会外出作案。他的动静瞒不过我。Bloodknife
不过是在栽赃诬陷。
他从进门伊始绝口不提要征百合酒坊地的事，而一来就给ZeeGee戴上黑
道贼寇的帽子，就是为了师出有名地收拾ZeeGee，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得到这
块"好风水"的地。
亏他还打着"替天行道、匡扶正义、除暴安良"的幌子！
可是ZeeGee虽然早已经金盆洗手改做正当生意，但是毕竟有过前科，正
跟Bloodknife讲的那样，江湖上的人难道不信Bloodknife这个著名白道大
侠而信ZeeGee这个前黑道贼寇不成？
话语权在Bloodknife这种"江湖公认白道大侠"手上，ZeeGee这种有前
科的人往往连替自己辩护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江湖上的游戏规则。
我心里忽然觉着一阵悲哀。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
ZeeGee无疑也明了了Bloodknife的险恶用心，他镇静下来："看来你非
除我而后快了？"
"呵呵！"Bloodknife笑了两声，微眯双眼："难道你还想拒捕不成？"
他的笑声里透出难以形容的奸邪。
在场的人忽然感觉到酒坊里面出现令人窒息的压迫。
一种慑人心魄的寒意侵入每一个人的骨髓。
杀气！
* * * * * * * * * * * * * * * * * * * * * * *
Bloodknife往前踏进一步。
ZeeGee向后退出一步。
我看到ZeeGee的手似乎有些发抖。
"要是我把地让出来，我们是不是就此揭过？"他问道。
"晚了。"Bloodknife神态悠然："你打伤了MrGump，洒家若不替他出头，
洒家怎么当老大？再有，"他目光炯然、语气铮然："洒家此次前来，本来就
不是为了你的地，而是为了替天下百姓除害，造福黎民，方不负洒家白道大
侠的风范！"
他确实不愧于白道大侠的风范。明明是为了一己之私，明明是栽赃陷害，
却能被他讲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似乎身负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
这正是江湖上许多"白道大侠"的标准做派。
ZeeGee惨淡地轻叹一声。
"昨天跟敢扑先生动手以前，我已经有六年没跟别人动过手了。"他略一
低头思忖了两三秒钟，抬头时目光里已有几分黯然之色："我不是你的对手。"
Bloodknife微笑。
"可是就算我不是你的对手也要跟你斗一斗！"ZeeGee忽然喝道，身形暴
起，左脚前踏，右脚跟进，左手立掌护住鼻尖眉心胸腹，右手一记直拳电闪
雷鸣般劈面攻向Bloodknife头部。
"金刚猪手"中最简洁最具爆发力也最有攻击力的"崩手"！
Bloodknife似乎早已料到了ZeeGee会采取先发制人的战术，迅疾后退
半步，身形微弓，右掌拍出，迎向ZeeGee的右直拳。
密宗"大手印"之"天字决"！
拳掌相接，气机激荡。"啪"的一响后，ZeeGee连退四步。
Bloodknife却只退出一步。
ZeeGee深吸一口气，他本来就臃肿不堪的身躯忽然更加涨大，象个大气
球一样平地飞升。
"不要！"我大叫。
交手一合，我已看出ZeeGee并非Bloodknife的对手，双方若尽全力，
Bloodknife血刀一出，ZeeGee只怕就要血溅当场。
"多嘴！"MrGump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左手下勾拳击向我的腹部。我略
一迟疑，胃部被他击中，顿时象个麻袋一样飞向墙角，痛得虾米一般蜷缩倒
地。
ZeeGee尖叫着升至半空，忽地双腿交剪，脑袋朝前，宛若一座肉山般冲
压向Bloodknife。这正是他的独门绝技、与昔年天下绝顶剑客叶孤城的一招
"天外飞仙"齐名的"天外飞猪"！
"来得好！"Bloodknife大喝。
"呛"的一声，"十字拔刀法"一引，刀出鞘，红光闪动。
"一、刀、两、断！！"Bloodknife长刀弧线挥出，势若雷霆。
ZeeGee的身影在空中一顿，然后骤然爆开。
空中好似绽开一朵鲜艳的烟花。
血花。
他的身体竟一分为二，齐腰而断，下半身沿抛物线落到一个浸米的大陶
缸里面，上半身跌落在Bloodknife足前！
血水四溅，肝胆涂地。
ZeeGee的鲜血溅到了现场的几乎每一个人脸上、身上。百合酒坊里面弥
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10001"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TianCheng两眼翻白，晕倒在danial的怀里。
看客们被这场杀戮吓呆了，一个个两腿发软，脸色惨白。
一滴鲜血正溅在Bloodknife的脸颊处。他若无其事地伸出舌头舔掉，微
笑着环视众人。
他看都没看脚下ZeeGee的半截尸身。
除了10001的呕吐声，酒坊里面安静得只听得到灶台灶膛里面柴火的燃
烧声与火膛上烧锅里面酒滚的沸腾声。
"你，你不该杀他的~~~~"一个颤抖着的、沉痛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
沉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你不该杀他~~~~"我脸色苍白，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缓缓地从墙角站
起，心里面满是怆痛。
ZeeGee不该死。
他固然是个标准的不折不扣的猪头，可是他不该死。
我既已看出他不是Bloodknife的对手，既已看出Bloodknife想取他的
性命，就该早一点出面出手终止这场致命的斗殴。可是我却因为怕暴露自己，
一时迟疑，结果眼睁睁看着他被一刀两断。
这不能不使我心生强烈的愧疚。
"他是个无恶不作的黑道贼寇，洒家杀他不过是为民除害。"Bloodknife
象是在对着我，又向是对着那帮看客。
"不是！他已经退隐江湖多年，早就洗手不干黑道勾当了！"我慢慢走向
前，盯着Bloodknife，一字一句道："你杀他，只不过是为了血刀门的面子，
更是为了霸占百合酒坊！"
"你个臭小子，竟敢污蔑我们老大？！"MrGump作势要扑上来扁我，却被
Bloodknife止住。
Bloodknife凝视着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奇异，唇角抽动了一下：
"是、是你？happydog？"
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叫出这个名字。
"是我！"我与他对视。
MrGump跟其他的血刀门门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是的，我就是happydog。
我在百合镇百合酒坊里面打长工两年，没人认出我这个身着粗布短衣褂、
赤脚穿草鞋、满身污垢、呆头呆脑的小伙计就是七岁时用飞刀击败以飞刀而
名扬江湖的小李飞刀李寻欢、十二岁时用一招"亢龙有悔"震退以"降龙十八
掌"纵横天下的大侠乔峰、十六岁时用"万古凌霄一羽毛"身法破解无情铁手
追命冷血四大名捕联手布下的"四象天下"阵法、十八岁时完胜少林无名老僧、
六扇门诸葛小花、剑神西门吹雪三人联手的happydog。
"三年前你一战击败无名老僧、诸葛小花、西门吹雪三人联手之后，便
在江湖上失踪，"Bloodknife喟然："原来你在这里。"
"我在百合酒坊打工两年，ZeeGee并不认得我。我十分清楚ZeeGee压根
没机会外出做案。"我直视Bloodknife的双眼："你讲他两年来在江北做了七
十九起无头大案，纯粹就是诬陷。你的目的是替杀他、霸占百合酒坊制造借
口！"
"KiaKiaKia~~~~"Bloodknife仰天大笑，笑声里面分明透着被揭穿之后
的心虚。他故作镇定："你想怎么样？"
我轻叹："我本已下定决心退出江湖，不再介入江湖纷争，可是今天我再
不出手，那便对不住我的良心跟天地正道。现在，我只想一个事--我要你为
ZeeGee偿命。"
Bloodknife神情一阵紧张，下意识地握紧了掌中长刀："你有把握杀得
了洒家？"
"没把握。"我缓缓地摇摇头："ZeeGee归隐江湖六年，但他每天都在练
功，可是仍挡不住你一招。而我，三年没练过功，早把武功丢到了脑后，连
招式都记不得了。"
Bloodknife凝望我片刻，脸上掠过一抹狞笑："洒家相信。因为你身上
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杀气跟霸气！"
我默然。
离开江湖的如许岁月里，我确实已经把曾经有过的杀气跟霸气消磨殆尽。
现在我身上有的，只是酒气。
"我上！"MrGump跃跃欲试。
"不，洒家自己来！"Bloodknife拦下MrGump。他轻蔑一笑，对我喝道：
"呔！原来你跟ZeeGee竟是一伙！大胆贼寇，洒家今天要除暴安良、取你性
命！"
他委实太知机了。练武的人都知晓，较长一段时间不练功，搏击技术便
会生疏，大脑反应能力、判断能力跟身体协调能力、平衡能力也会减弱。这
使他大大增添了战胜我的信心。
而把我讲成"跟ZeeGee一伙"，这使他有了杀我的借口。
杀了ZeeGee，百合酒坊近乎稳落他手。
杀了我，必将使他更加名动江湖。
刀已举起，刀锋锐利无匹。
内力贯注，刀身隐然红光闪动。血光！
Bloodknife左手中指一弹刀身，声若龙吟。
"纳命！"他大喝。
刀势如同大潮汹涌，势不可挡。
我退。
连退七步。
身后贴上灶台，已无可退。我感到了灶膛发出的炙热。
"一、刀、两、断！！"Bloodknife双手持刀，长刀从他的头顶弧线挥
出，势若雷霆，正是斩杀ZeeGee的那一招！
就在这一瞬，我出手了。
猛进两步，双手握拳相对，高举过头，恰好避过刀锋、架住Bloodknife
持刀的手腕！这不是武功招式，这只是我平日里提着大水壶往大饭甑里面倒
水的手势。
双拳变掌合十，顺手恰好砍上Bloodknife的左颈动脉！这也不是武功招
式，这只是我平日里劈柴的手势。
左手成爪，扣住Bloodknife的颈项，右手下滑，抓住他的腰带，一扳一
提，就着他冲过来的势头，恰好把他连人带刀扔进了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大
的灶膛！这仍不是武功招式，这只是我平日里烧火的手势。
灶膛里面传出了一声冗长而沉闷的惨叫。
只有一声。
鲜艳的火苗跳动。火势似乎一下子猛地大了不少。
烧肉焦臭扑鼻。众人惊呼起来。
"我已经没了杀气跟霸气，可是，"我低头望着灶膛里："我还有浩气。"
见势不对，MrGump带着几个血刀门门人仓皇逃走。
"你们等着，三天之内我们血刀门要血洗百合镇！！"门外，传来MrGump
这一句嚎叫后便无声无息。
10001、danial这些看客们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惊惧之色。
"他们不会再来的了。"我淡淡地说。
这里没人比我更了解江湖、了解江湖人了。
象血刀门这样子的许多所谓江湖白道名门正派，其实本质上不过是跟所
谓的黑社会组织一样，由一伙乌合之众为了名声、势力、实利而纠结在一起。
象MrGump这样子的许多所谓名门正宗弟子，其实本质上不过是跟所谓的
黑道人物一样，做事目的纯粹就是为了名势利。
他们这些血刀门众纠结在Bloodknife身边，不过是因为他的名声跟武功
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名势利。
所谓的公正、道义，都不过是幌子或者讲是遮羞布。
而现在Bloodknife已经葬身灶膛。
Bloodknife既死，以他为核心的血刀门自会烟消云散，成为江湖上的一
个历史名词。
MrGump他们这些血刀门门人，现在会去做的，是赶快去瓜分Bloodknife
留下的基业跟钱财，而不是为他复仇。
因为为Bloodknife复仇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啥好处。
我微微苦笑，扭头望向灶台。
那根竹管仍在一滴一滴往下方的瓷碗滴下烧锅里酒气凝结成的酒露。
ZeeGee的鲜血味与Bloodknife的焦臭味也掩盖不住那种异样的酒香。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一阵难以形容的疲倦、寂寥与落寞悄然涌上我的心头。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跟10001把ZeeGee的两截尸身连同他流淌出来的那些心肝胆肠这些杂
碎一起装进一个大陶缸，埋在了龙王山上。
Bloodknife已经身化灰烬。除了那柄血刀，百合酒坊里再也没有他曾
经来过的踪影。
清洗完酒坊，我跟10001带着从灶膛里面掏出的Bloodknife的骨灰与那
柄血刀来到了明湖畔，把骨灰倾进湖水，把血刀投进湖心。
一切，就这样子杳无痕迹，仿佛啥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百合酒坊还开不开？"10001怯怯地问我。他再也不敢对我吆吆喝
喝，甚至把我当成了百合酒坊的新掌柜的。
"开！"我坚定地回答："当然要继续开！"
10001找了他一个远房亲戚、原先以卖臭豆腐为生的210000来跟他一起
打理酒吧。我不想管那么多的杂事，只是留在酒坊里面，潜心钻研改进新酒
酿造技术。
三天过去了。MrGump他们果然没有再来。
来的是百合镇副镇长danial跟一伙镇上民众，在第四天。
"大、大侠，"danail点头哈腰地对着我，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我
是受百合镇民委派，代、代表百合镇民向大侠请愿来了。"
"哦？有事么？"我看了他一眼，把一勺酒醅舀进烧锅，又加上一勺陈酿
水酒。
danial的额头冒出冷汗："百合镇民一致想、想请、请大侠离开鄙镇。"
"理由？"我冷冷道。
"百、百合镇民一致认为，大侠若、若是留在鄙镇，迟早会、会跟鄙镇
带、带来……"他死命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往下讲了，偷眼看着我，眼神警
觉，似乎只要发现有一点不对便拔脚飞逃。
"我若是留在百合镇，就会给镇上带来灾祸，是么？"我笑了，扫了一眼
danial身后的众人。
他们有的低下头，有的扭过头，没人答腔，也没人敢看着我。
"大侠是、是人中龙凤，又何必、何必在鄙镇这样子的小地方委、委屈？"
danial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
我定了片刻："好，我走。"事已如此，我留亦无意义。
danial明显松了一口气："大侠愿意离开那再好不过的了，百合镇民感
激不尽。"他的口齿不再因紧张而变得口吃。
我叫过10001，把造新酒的基本操作方法告诉他之后，当即收拾行装。
既然决定离去，何必拖延？
"你真的要走么？我、我会想你的。"10001显得难舍难分，他的眼睛竟
然有些潮红。
送我出镇的也只有10001，他一直目送我走出好远。
走出两里地，我忽然想到，还有一些配置原料、勾兑新酒的细微过程并
没有详细地告诉10001，于是返身回酒坊。
走到百合酒坊门前，门内正传出两个人的对话。
"嘻嘻，大哥果然高明，"这是210000的声音："你说动镇上的人出面赶
他走，他不走也得走。"
"他要是不走，我还担心百合酒坊会落到他手里哩。"10001的声音里透
着得意："现下他一走，ZeeGee留下的地契在我手里，百合酒坊是我的了！"
我无声地笑了。
大笨笨一点都不笨。他其实跟许多扮猪吃老虎的江湖人一样聪明。
有人处就有江湖，这个话一点都不假呀！
"好象他还有些造酒的方法没都教给我。"10001道。
我推门进去："那我现在就来教你。"
离开了百合镇之后的日子，我终日在江湖上飘零，所到之处，都只是以
打短工为生，从不在一地作长久停留。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打短工，我身不过浪子，可若是勾留过长，不免遇上江湖事，难讲续做
江湖人。
而我不愿。
飘零日久，百合镇上的往事如同我经过的太多事情，仿佛楼兰古城，逐
渐被风沙湮没，只在记忆里留下些许模糊的残迹。
然而纵使是楼兰古城，也终有露出地面的一瞬。
那天，我路过石头城，在城里的鼓楼广场稍作歇息，听得一阵锣鼓喧天、
人声鼎沸。
抬望眼，人群簇拥处，一幅写着"江湖第一美酒、武林无双佳酿"大字的
横幅映入眼帘。
我走近前，只见人群包围着一架巨型货柜马车，车身用五颜六色花哨的
字体写着许多大字：
工艺独创，世界领先。
窖香浓郁、口感醇烈、回味悠长。
开创酒业之先河、领导喝酒之潮流。
做英雄必做之人、喝豪侠必喝之酒。
激情打造、倾情奉献。
百合大酒坊总裁10001先生向全城人民致意。
一个说书先生拍着醒木，正唾沫横飞："话说大刀客刀中至尊Bloodknife
来到百合大酒坊……"
我微笑。
在没有广播电视报纸杂志互联网的时代，10001能想出用说书的方法来
大打广告，证明了他是一个市场营销的天才。
许多人正争先恐后地买了散装酒捧着碗喝，酒香四溢，"好酒好酒！"
"爽呀！"之声不绝于耳。
寻常的水酒一文钱买一大碗，而这种酒十文钱只能买到一小碗。
我挤进人群，递上十文钱。
醇香辛辣而又略带清甜的酒一入喉，我顿时觉着五脏六腑之内好似点着
了一把火，又好似有一把玲珑的小刀在轻剔骨节。
我仰天轻呼出一口酒气，全身都是讲不出来的刺激酣畅。
一瞥之间，一面鲜红的酒旗悬挂在马车上方旗杆上。
酒旗的颜色是那么鲜艳夺目。
鲜艳得好似ZeeGee被一刀两断时崩出的滴滴鲜血，又好似Bloodknife
被扔进灶膛时激发的熊熊烈焰。
酒旗上用浓黑的隶书写着三个大字。
那是造酒历史上横空出世的这种新酒的名字——
烧刀子。
（完）
注：
参考文献：http://www.wxuli.edu.cn/zhgjiu/jmain.htm
这篇《Bloodknife之造酒传奇》，我从头到尾想写的、也就是它精髓
中之精髓，其实就是最后的三个字——烧刀子。
Hia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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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人间的孩子！
与一个精灵手拉着手， 走向荒野和河流。
这个世界哭声太多了，你不懂。
http://bbs.nju.edu.cn/file/happydog1.jpg
※ 来源:．南京大学小百合站 http://bbs.nju.edu.cn [FROM: 211.90.118.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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