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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eilibuzai (狗蛋：跑！), 信区: WarAndPeace
标 题: 猎户座(11)
发信站: 南京大学小百合站 (Fri Mar 14 17:10:12 2003)
国人的一窝蜂，不印象深刻反倒不可能。比如这个有线电视，大家一齐上，节目自
然也就到处重复。就算不重复的节目，那就重复剧本，一批批的偶像粉墨登场倒也看起
来热闹，可是谁会想到质量问题呢？就说一个脑白金广告，“今年爸妈不收礼，收礼还
收脑白金”没有一个大大小小的电视台舍弃对观众的狂轰滥炸。有线电视的前途真的令
人担扰。可是，对他来说，看不进书，没有电脑，没有准备D/VCD，也只能靠电视打发时
间了。
父母一个多小时后就回来了，看起来并没有卖出多少。于是三下五除二的把东西都
放到了另一间仓屋里。仓屋是他们那的称呼，就是后面那四间大的房子，如果有钱，院
子前边也会盖上两间小屋，那叫南屋。院子西边也是两间，一个是小西屋，堆放杂七杂
八的东西，他们家的让给了小狗；另一间就是猪圈，在他们家就是暂时放猪的地方。每
次回家，他都有一种充实的感觉，就是因为这些房子里边都堆满了东西，尽管看起来凌
乱不堪，但是，在别的家里找都找不到这么多东西，特别是现在的三口之家，显得特别
空荡。
起风了，六七级，接下来似乎成了母亲的时间了。先是准备柴草烧水，然后把发面
泡起来明天蒸馒头。要知道，往后几天一直到过年，不管年头如何，都将是全家劳动强
度最高的日子，加上大哥不在家，只好现在就开始为过年准备，尽管对做生意的人来说
年更多的是商机，可是毕竟是个传统节日，就算为了应付。晚饭是急火炒韭菜，几个干
馒头，胡乱讲究一顿。八点多，全家坐在了炕上，看电视，听风，休息。
这时，响起了一阵小狗急促的汪汪声，接着临街的E进来了。E在外卖过几年力气，
嗓门特别大，穿着个旧皮袄，原来是村东有家的羊快不行了，来找父亲帮忙。一阵有些
啰嗦，才知道他们找了五六个人，准备下份子，只是他们没人会拾到，又没有工具，只
好来找父亲。条件听起来不错：要是父亲不想吃，手工费十块，加上羊皮；要是父亲也
想下份子，那就在重新分。不想父亲还是有兴趣，但母亲说可能羊日子不多，肉不会好
吃等等，所以也就不下份子了。过去父亲杀过的东西很多，除了猪，羊、狗、牛、马、
驴等，乡下能找到的此类动物差不多都杀过。当然，一般的杀猪的，多少都会点，自己
有工具，大不了多费功夫罢了。
乡下的农民都是过日子的好手，快死的、死了的家畜，只要不是太小，又没有太大
的毛病，他们总会想法子再换上几块钱。当然，几乎都是左邻右舍，大家也体谅这些平
常的死亡，所以大家也就不太在乎，至少口头上不会说。这种情况在夏天特别多，一阵
猪瘟，或者热病，猪极容易猝死，如果下手及时，还不会发现什么异常。如果确实有些
晚，肉都变紫了，仍然可以卖出去：有人是贪图便宜，有人是不明就里，不过一般不用
担心中毒一类问题。但，杀猪的一般不会自己动口。这几年定点屠宰，要是碰上这种情
况，就不光是屠户生气了（他们剩下的肉也容易变质），连农民都不会高兴——毕竟，
他们的成本可能打水漂了。所以，对他们分着头快死的羊，或者其他人吃死了的动物，
也就不要反映太过强烈。
可能要给他们分肉，父亲去的时间比较长，于是他跟母亲又可以继续昨天晚上的话
题了。昨天是喜事，今天是一些丧事，在外一半年，村里总会发生一些人口的变动，特
别是下半年。这是有原因的，下半年比较闲，天又冷了，忙活有些事比较方便，特别是
腊月里。回家的小青年，他一般年龄只要不上学的，大多都办了喜事，要么定亲，要么
结亲。当然，还有些老人，几阵北风是他们关头，一不小心也就去世了，世事难料呀。
下半年结婚的就有八个，他家无一例外的收到了礼——因为按习惯，是在方木盒里
放上四五个盘子，盛些花生一类东西的作喜礼，所以叫“分盘”，收下的人要在盘子里
放上一些钱作回礼。分盘也分远近的，主要集中在本家，然后是几家合得来的。只是这
几年结婚结出来门道了，分盘根本成了“买卖”（大家都这样抱怨）：礼物不好暂且不
提，主要是四处分，于是出了些尴尬事。村里毕竟就那么几百口子人，所以大事小事都
会牵扯进去。像这么八个盘，就算每个五块钱，对很多家庭都是不小的数目。那只能锁
门，避开这些分盘的了。他们家都接下了，“毕竟人家过喜事嘛”，母亲补充了一句。
有一家的喜事，同时也有件丧事，那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赤脚医生医术比较高
明，加上脑子灵活，村里修了个什么东西，只要他出马一般都迎刃而解。可是，他有个
肺病，大约是肺气肿一类的。他有些保密，不太跟人家说，于是村里人就低下议论，说
是怕传染之类的，搞得人家有些“敬而远之”。不过医生跟他家关系比较好，祖父未过
世前，主要是由他来治疗。父母因为那个农用车，又落下了车祸的后遗症，也由他来定
期的检查治疗。加上家里人还比较尊重他，他也没事过来几次。毕竟他的病没人们说的
那么恐怖，人跟人还要真诚相待的。可是他却死了，就在儿子结婚的当天。早先人家也
开玩笑的说过，他过不了年，他自己也苦笑着承认，可是，他还是熬过了好几年，直到
儿子结婚。尽管有些悲惨，可村里人也乐意说他圆满了。他自己也知足：据说他在医院
里要打氧气的时候，他问人家媳妇过门了没有，人家说过了，他就自己把管子拔了，死
了。据说那天北风很大，八九级吧？冻得人皮肤都痛。外边忙着把媳妇迎过门，他在里
边就不行了，于是里边忙着把他送往医院。村里人事后说：前几天还看见他出来了，今
天就不行了；特别是那个北风，平常人都受不了，何况他了。
赤脚医生的父亲，早年也是杀猪的，不过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所以每次父亲有时
会跟他开玩笑，说自己是半道上出家的，他们是家传的，尽管医生兄弟几个没人在干这
行。医生俩闺女，都早出嫁了，儿子曾经是驻港部队的一员。据说当时他儿子的待遇比
较高，好像家里不太用操心，结果后来中央领导视察，他儿子那些人成了第一批被换下
来的驻港部队，拿了点钱被开回老家。这对医生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是吃到嘴里的东
西了，却被人家一句话给硬生生逼着吐出来，当然可以想象他会有什么反映了。幸好他
儿子还算是一表人才，他又积攒了点钱，翻修了屋，接着就给儿子娶了媳妇。出于对死
者的尊敬，其他事情就不详细叙述了。
之所以特别提医生，因为后面父亲感冒，缺少护理一直带着病过了年。当然，感到
不方便的肯定还有很多人。尽管他儿子现在“子承父业”，可是威信不高。以前的老赤
脚医生眼花，爱喝酒，现在给全村人看病的，只有那个持兽医证而接受过卫校培训的医
生。因为成了独门，他要价有些高，又没有出诊证明，搞得村里人颇有微词。同样让村
里人不方便的，是另一个人的死，烙大饼的那个小伙。他可是全村人农忙时的后勤，可
是他因为急着进城半道上撞死了，他老婆还算年轻又找主走了，不知道明年村里人的后
勤怎么保证。不过，对他来说，这就无关紧要了。当然，村里类似的悲剧经常发生，也
算是经济发展带来的副作用吧？
父亲回来比较晚了，十点多，母亲早就边说边睡着了，就剩下了他在看电视。父亲
催他去睡觉，明天要很忙，可是他不想去睡，中午那一觉给他晚上熬夜准备足了精力。
随便找了几个频道，翻出个连续剧就开看，反正是打发时间。父亲累了，年老了，加上
病根，明天又要出大力，于是也翻身睡着了。这个时候到成了另一幅景象：下面的电视
尽量小声，炕上的父母的喊声是越来越大，不过对他来说影响不是很大。
十一点了，电视节目实在连打发时间的资格都没有了，明天还要干活，不好拖得太
久了。于是他也准备睡觉。憋了好几个小时了，外边冷得很，临睡前可真的要好好放松
一下膀胱了。毕竟是晴天，天上的星星特别亮，特别多。不像他上学的那个城市，天气
在晴，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看见月亮的日子都不多，更别说星星了。当然，他特意避开
过高楼等因素的影响，到外边出去数过星星。当然，不可能有她在身边，她喜欢忙自己
的事情。当站在哪个地方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昨天晚上触动他那个东西是什么了。那
就是他久未亲近的猎户座呀！
所有的回忆第一时间内报道，除了把回忆与现实结合起来外，他还察觉到一些别的
事情，比如他的心情，差不多完全恢复了，这多少对他来说真的有些喜出望外。当然，
这还得感谢那些记忆，毕竟他的记忆总会让每个知道的人羡慕的，这对现在的他，无疑
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鼓励。可是就在持续不多的时间内，他还想了其他的事情，譬如总结
性质的：他一天中都作了些什么。天太冷了，也太静了，这些东西在怎样下意识的细想
下去，都只能是匆匆一过。不过，这对他已经很不错了，既然他不能用笔仔细的纪录每
天发生的事情，他每天还可以对着这熟悉的猎户座仔细的想一想，至少不要太偏了他假
前给自己定的某些守则。
匆匆爬上床，在有些刺骨的被窝里打了几个滚，他也是在支撑不住了，临闭上眼睛
沉沉的睡去之前，他似乎挤出了一丝笑：一天还不算白过。也许，他的心情真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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